安吉拉剛開始對路西法投出劍可以說是沒看見對方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現在明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依舊有勇氣拿起劍，那就不一樣了，畢竟在路西法看來，安吉拉只是個只有一對翅膀的小天使而已。

還有被她護在身後的小天使……路西法看著戒備的安吉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這是一個註定會墮天的天使，彌撒爾並沒有看錯，即使他不去找安吉拉，她也總有一天會選擇墮天，因為這個太過虛偽純粹的天界。

路西法想到這裏，展開翅膀朝安吉拉飛去，得到安吉拉淩厲的一劍，不過這一劍還不足以傷到路西法，所以路西法壓根沒管，然後他就被劍上帶來的巨力打得倒飛而出……

趁著這個機會，安吉拉扯上楞神的亞修就逃走了。

路西法有些意外卻沒有再追上去，反正總有一天，她會來地獄的，他不著急。

亞修似乎嚇傻了，直到安吉拉將他放下來才回神，“姐姐，他死掉了嗎？”

亞修口中的“他”是消失在轉生池的那個小天使。

“是啊，得等待下次誕生了。”

天使不是不死的，對天使而言，死去之後再從轉生池裏誕生，那麽就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天使了，所以亞修才會說自己淹死很丟人，因為再次以小天使姿態轉生的他已經不是他了。

這就像安吉拉腦海裏曾有過的說法一樣，人類死後喝孟婆湯忘掉前世，然後過奈何橋轉世投胎，但那個人卻早已不是那個人了，轉生池就類似於孟婆湯和奈何橋的集合。

那時候安吉拉在戒備路西法，而亞修卻是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天使在轉生池中痛苦地掙紮然後消失的，所以這件事對他的刺激非常大。

“亞修，你不是去參加天父的宴會了麽？為什麽會在轉生池邊？”

“前不久有天使在人界死亡了，天父感覺到有新的天使在轉生池出生，聖子殿下不在，所以天父讓我過來接引他，但是……”他卻消失在了轉生池中。

“那麽，你要在這裏等待他下次誕生麽？應該等不了幾個月吧？”安吉拉對那個小天使沒什麽感覺，不過亞修似乎很在意的樣子，於是安吉拉就給出了這個建議，“我會去采點碧游果放在轉生池邊，你過幾天再去轉生池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姐姐，謝謝你救了我。”亞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安吉拉知道亞修心情不好，再加上她自己本來話就不多，所以也沒有說話。

兩人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姐姐，這個天使是在人間被殺死的，人間你知道嗎？”半天時間，亞修似乎終於放開了一點，擡頭詢問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安吉拉，“聽說，人類除了名字還會有一個姓氏。”

“是嗎，亞修知道的真多。”安吉拉懶洋洋地回答，起身摘了兩個碧游果遞一個給亞修。

“姐姐，如果是你，你會選擇什麽作為自己的姓氏？”亞修突然問。

“布朗，以布朗為姓氏。”安吉拉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為什麽是布朗而不是懷特？姐姐，你為什麽選擇灰色而不是純潔的白色？”亞修的表情有些古怪，天使都喜歡純潔的白色，為什麽安吉拉會選擇灰色？

“亞修，這世界沒那麽多白色，更不是白色就代表了純潔，世界大部分都是灰色的，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不是正義，也不是邪惡。”安吉拉也沒指望亞修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就是這麽一說而已，“天使們都是純潔的，幹凈如白紙，但他們也有偏見，比如說對我這個生來便是黑眼睛的同伴，無關對錯，僅此而已。”

這是安吉拉第一次說起其他天使孤立厭惡她的事情，更是第一次對此發表看法。

亞修沒有說話，只是震驚地看著表情冷淡的安吉拉。

“要到上午了，我去給你采碧游果，然後我就該準備回去了。”安吉拉說完就飛走了。

先是在托馬河邊找了點藤蔓編一個籃子，然後才開始采摘碧游果——她之前裝碧游果的籃子因為路西法掉進轉生池了，只能另外做一個。

安吉拉找了三天才拎著滿滿的籃子飛回去，亞修依舊保持著安吉拉離開的姿勢，似乎一直沒有變過般，安吉拉不知道亞修在想什麽，放下籃子就離開了。

她還需要給自己編個籃子，然後采滿碧游果好回家，至於亞修，接引小天使是天父交給他的事情，與安吉拉無關，她也相信剛出生的小天使不會願意看見自己這個有一雙黑眼睛的天使。

亞修看了眼裝滿碧游果的籃子目光轉向遠去的安吉拉，如果安吉拉此時回頭，那麽她就會發現亞修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帶著一種強烈的矛盾——想要親近，卻又想要排斥。

姐姐果然要是能夠凈化身上的不潔就好了。

這種想法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深刻，安吉拉很少關註其他人的情緒，所以一直不曾發現亞修的矛盾與變化，如此，兩個人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十年，但這樣的矛盾總有一天會爆發的。

“聖子殿下。”安吉拉如今已經習慣彌撒爾經常出現在她身邊了，這是她的習慣，只有當一個人不停地在她眼前刷存在感，她才會記住對方，彌撒爾現在很顯然滿足了這條。

彌撒爾依舊如幾十年前安吉拉第一次遇見他時的模樣，只是這一次安吉拉卻敏銳地發現彌撒爾的目光中透著某種不可思議的情緒。

盡管安吉拉看不懂，但她卻知道，自己認識彌撒爾幾十年，從來沒有在那雙漂亮的祖母綠眼睛中看見什麽情緒波動。

“安吉拉。”

“是的，殿下。”幾十年的相處，安吉拉已經很清楚這位聖子的尿性了。

“你知道亞修最近在做什麽麽。”

“是的，殿下，亞修似乎以為我這雙眼睛很不潔，最近在想著如何凈化呢。”對亞修的小孩子心性安吉拉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她知道不會有結果的，這雙眼睛，並不是代表了不潔，既然不是不潔的象征，又怎麽可能會被凈化？不過亞修想折騰，那就隨他去，反正安吉拉不會有什麽損失。

後來亞修也和安吉拉說過，那次接引是亞修放棄了宴會與天父相處的機會主動請求的，為的就是想要在小天使誕生的時候舀取那一刻的聖水，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而已。

他想舀取天使誕生那一刻的聖水，也不過是為了讓安吉拉試試那時的聖水可不可以凈化安吉拉的眼睛，對亞修的好意安吉拉也沒有說什麽，後來果然是失敗了。

“安吉拉。”

“是的。”

“你會墮天嗎。”彌撒爾很直白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這種事情怎麽可以拿出來說啊，不要說安吉拉現在沒有墮天的想法，就是有，也不能在天界這樣的地方說出來啊，彌撒爾這是……

“安吉拉，我想聽實話。”

“您說笑了，只要還有可能，只要這裏的生活依舊平靜，誰會願意墮天去地獄那個充滿黑暗的地方呢！”安吉拉沒有說絕對，但比起常年處在黑暗中的地獄，她確實更偏向於一直光明的天界。

天界是沒有所謂的黑夜的，甚至可以說，天界的時間計算，只有上午下午之說，天父那樣厭惡黑暗的人怎麽可能允許天界陷入一片黑暗？就連安吉拉這雙黑色的眼睛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徹夜的黑？

而地獄與天界相反，路西法似乎故意和天父作對般，地獄常年處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不過是燭火之類照明的東西而已，安吉拉沒有見光死的毛病，怎麽可能喜歡陰暗的地獄？

彌撒爾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點點頭轉身走了。

“彌撒爾，你很關註那個生來便攜帶不潔的天使。”天父無奈地看著沈默的彌撒爾。

“天父，為什麽你會如此厭惡黑色與不潔，您應該清楚，安吉拉即使有一雙黑色的眼睛，但她身上沒有不潔的氣息，從來沒有過。”這是彌撒爾一直以來的疑惑。

“彌撒爾，我創造了天使，那麽誰創造了我？那一切，不過都是本能罷了。”天父遙望天際輕聲說，“彌撒爾，你相信我是萬能的嗎？”

如果我是萬能的，為什麽我無法阻止路西菲爾墮天成為墮天使？

彌撒爾沈默。

此時，亞修正高興地將龐大的容器運到安吉拉的小院子裏，“姐姐！”

“亞修，有什麽事情嗎？”

“上次讓你用天使誕生時的聖水凈化眼睛不是沒有效果麽？我現在有了猜想了，一定是那聖水太少了，而你身上的不潔太深，所以才會沒有用，我這幾十年一直守在轉生池邊，現在積累了這麽多聖水，你用它洗澡凈化試一試，這次一定可以的！”

亞修很篤定，安吉拉卻只是暗中搖頭，怎麽可能有用呢！不過安吉拉也沒有拒絕，既然亞修覺得可以，那麽就隨他去吧，反正只是洗個澡而已，他們天使用的水都來自托馬河，而托馬河的源頭是轉生池，沒什麽區別。

半天之後，安吉拉再次從屋子中出來，亞修對上她那雙依舊如初的眼睛不敢相信地抱住頭，“怎麽會，怎麽會沒有用呢！怎麽會凈化不了？不，一定有哪裏不對，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凈化姐姐身上的不潔的，一定會的！”

真是認死理的孩子，不過這才是純粹的天使不是麽？安吉拉哂笑，絲毫沒意識到亞修已經變了很多。

凈化安吉拉所謂不潔的眼睛已經成為亞修的執念了，而執念可以成魔。

亞修原本也不相信安吉拉的眼睛是真的不潔，即使他不喜歡黑色，可依舊不認為他的姐姐安吉拉是不潔的，沒有比安吉拉更美好的天使了，可是轉生池邊發生的事情卻讓亞修否定了這個想法。

亞修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天使無助地消失在轉生池，而那時候安吉拉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賞給那個小天使，那個小天使的消失成為亞修不可磨滅的陰影，即使睡夢中也會看見那只伸出水面仿佛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小手。

亞修不明白。

他終於承認，也許他的姐姐安吉拉確實生來就攜帶了不潔，不過沒關系，他會幫她凈化掉那些不潔的。

可是，他總是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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